“書屋”里的光

網(wǎng)站首頁 » 政法文化

“書屋”里的光


來源:甘肅政法網(wǎng) 責任編輯:張曦云
發(fā)布時間:2023-10-10

作者:天水監(jiān)獄 汪彤


(一)


走到辦公樓二樓,我總會在樓道盡頭停留。順手擰開一間屋的門把手,往里面張望,我希望看到她,她總安靜地坐在一盞淡黃色的臺燈下,無論何時,天氣晴朗,或者是天氣暗沉,一進門,她就會打開一盞白亮的臺燈。


“職工書屋”四面,環(huán)繞擺放著一組組書柜,窗外的光線不夠,長條桌上面的白熾燈,發(fā)出明亮的光。她是“職工書屋”的管理員,每天,她把每個角落打掃得干干凈凈,用雞毛撣子把書架上的灰撣下來,再用拖布和抹布把地上、桌上的灰塵擦干凈。之后,她便坐在臺燈下,翻開一本書,拿出一支筆,打開登記本,靜靜看,靜靜等待。


我進去的時候,不只是為了借書,我喜歡“職工書屋”的光亮和干凈,這里也是辦公樓最安靜的地方,還有個安靜的她。


同事們叫她紅紅,圓圓的笑臉,看到人,眼睛笑著瞇成縫。她的背微微佝僂,身子挺不直,長期的勞累損傷了她的身體,但她臉上總是自信的光。


她的自信來自這一屋子的書,沒人來借書的時候,她眼前的登記本上,螞蟻一樣的小字呆滯停留在那里,很久都不被填進一行。這樣倒好,她安安靜靜看著手里的書。雖然是初中文化程度,但她告訴我:“職工書屋”的書,她都想讀一遍。我借閱過的書,她也要讀一遍,但她讀得慢……


很多時候,我走進書屋,顧不上跟她說話,只盯著書架尋找。昨晚看的那本書上,三個作家出門參加研討會,他們打開行李箱,不約而同,包里都裝著一本惠特曼的《草葉集》。


“紅紅,有沒有《草葉集》,外國詩人寫的?最近有沒有購新書???”


“不知道,外國人寫的書,名字長,分不清,我不愛看?!奔t紅說。


“沒有新書,還是那些,借給你的書都看完了嗎?看完了趕緊還回來。”紅紅催著我還書,她似這一屋子書的“守護神”。


“還沒看完……別急嘛……”我的臉瞬間紅了一下。又看到書架上一個自己感興趣的書名,急忙伸手指:“紅紅,把這個柜子打開,我要看看這本……”


其實,借的那幾本書,早都看完了,我舍不得還,我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得了一種怪病:“占有的病”??吹阶约合矚g的書,讀了還要買回來,等想方設法買回來,我就會把從職工書屋里借到的書還回去,不然我就遲遲不還,直到被紅紅嚷嚷得實在麻煩。新書一到,我馬上去找紅紅,但還是還舊書,借新書,從職工書屋出來,我手里永遠有一本書,這屋里明亮的光,是我心里的航向標。




(二)


沒想到,過了十多年,我家里的客廳、兩個臥室,靠墻都立了一面墻的書柜,書柜里塞得滿滿當當。站在書架前找書的感覺,好像是在“職工書屋”。


除了上班,我回到家里,做完家務,便和孩子一起學習。他寫作業(yè),我看書。有時候,我比孩子還認真,睡覺的時候,為了不吵家里的人,我就坐在廁所馬桶上看書。


我讀書的速度越來越慢,很多地方,我會反復讀。我知道即便擁有再多的書,也讀不完,但是眼前看的這本書,這一頁,此時此刻,卻是擁有的最美好的時光。


“當下”,就讀好這一本書吧,不要占有太多;“當下”,就過好當下的生活,不要欲望太多。但是,在家里讀書,并不影響我時常去職工書屋的大書架上繼續(xù)找書,這好比,安于現(xiàn)狀卻并不影響去探索新的世界。


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,熬夜看書寫作已成了我的常態(tài),甚至,很多時候,我有些“呆滯”。我把所有業(yè)余時間,都用在讀書和寫作中。我隨手背的包,是能裝下一本書的大包。我走到哪里,只要有一些空余時間,我都會掏出我的書,看幾頁。


甚至,有時候,朋友們聚會,那些無聊和重復的話題,我實在不想聽,我心里嘀咕著浪費了時間,好幾次,手伸進包里,偷偷取書,又礙于面子,怕朋友們笑話我“裝模作樣”,于是把書放進包里??墒?,我最終把書取出來,翻兩頁,心里得到了滿足。


于是公交車站的凳子上,公交車上,商場的椅子上、地鐵的車廂里、私家車上、我利用一切零碎的時間,就是為了盡快讀完手里的書。


讀書成了我的業(yè)余休閑時的愛好,不知何時,業(yè)余愛好又增加了寫作。寫作的過程中,又寫監(jiān)獄理論文章。在監(jiān)獄工作,我從偵查科的崗位調整到監(jiān)獄分會,于是寫監(jiān)獄理論研究文章,成了我工作中一件有意義重大的事情。


而寫論文翻閱資料之余,又使我有了存留監(jiān)獄理論雜志的愛好?!奥毠荨敝杏械谋O(jiān)獄理論雜志,監(jiān)獄分會都做了留存,“職工書屋”中沒有的監(jiān)獄理論雜志,監(jiān)獄分會也做了存留。甚至從2009年至今的每一本《甘肅監(jiān)獄》(《甘肅監(jiān)所》)《中國法治》(中國司法),我都做了歸檔。為十多年監(jiān)獄理論研究者撰寫論文的集冊,找了一個安放的歸宿。監(jiān)獄分會也像職工書屋一樣,用幾個鐵皮書架,為這些書,找到一個“家” 。


閑暇時回想,我的讀書,是職工書屋里的那些書給予了我啟蒙,而圖書管理員紅紅桌上臺燈的光亮,和她對書架上一本本書持之以恒閱讀的精神,深深地影響了我,激勵著我,使我在漫漫長夜里,在眼前一線燈光里讀書,不覺得是自己一個人的堅持。


那書屋里的光亮,與我床頭的光亮,像一座亮著光的橋。深夜里,心心相印的人們,總是在默契的陪伴著,為心里的那個執(zhí)著的追求不懈地努力著。




(三)


38歲的時候,我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書《心若琴弦》。我拿著兩冊新書,到職工書屋,把書懇切地交給紅紅,請她放在職工書屋的書架上。我人生的夢想從這里開始,于是自己讀過的書,思考、沉淀之后,又擴展成為一本新書,我在職工書屋放進自己寫的《心若琴弦》,那一瞬間,似蠶吃桑葉又吐絲,似圓滿了。


但我寫作的人生,才剛剛開始。我在生活中被無數(shù)書屋里的一道光亮感動著,激勵著,鼓勵我向前走,向遠方走。


2009年,因在《飛天》《甘肅日報》《絲綢之路》發(fā)表文章,參加了甘肅省文聯(lián)、作協(xié)籌辦的首屆“甘肅省散文高研班”。通過聽老師們授課,與同行作家的交流,打開了我的創(chuàng)作思維,堅定了我寫作信念,鼓勵了我持之以恒地寫作信心。


2017年9月,我被甘肅省作協(xié)推薦去北京魯迅文學院讀高研班,我曾經(jīng)在一個屬于我的小屋里,給一位老人寫過一封信。老人的名字叫王宗仁,他是一位軍旅作家,是全國知名的散文作家。2014年,我獲得冰心散文獎去濟南領獎的時候,認識了王老師,成為一生的忘年好友。


有一次,央視“朗讀者”欄目中,聽到他的作品《跪拜藏羚羊》被朗讀。我激動地打電話給王老師祝賀他。而在這之前,我就讀魯迅文學院時,曾給王宗仁老師寫過三封信,第一封信的開頭是這樣寫的:“我給您寫這封信的時候,已經(jīng)是十二點了,但魯院的夜并不深,因為這里的每一個屋子里,都亮著一盞燈,他們是我埋頭讀書或者寫作的同學們,他們是全國各地每個省份選派來的佼佼者……”


魯院56個同學,56個書屋,這里培養(yǎng)著一批一批勵志為人民創(chuàng)作;為民族復興創(chuàng)作;為時代、歷史留下文字記錄的作家們。他們每個人的書桌和床頭都堆滿了書,他們帶著使命而來,又肩負著責任而去。


很多時候,看書、寫作累的時候,我會在深夜的魯院里散散步。那棟小樓上,56個書屋的亮光,深深刻在我心里。這些書屋的光,像是“職工書屋”的亮光,激勵著我在艱難的寫作路上一直前行。


在魯院上學的四個月,我去過冰心先生的書屋、季羨林先生的書屋,我到了他們的家里,拜訪了冰心先生的女兒吳青;拜訪了季羨林先生的兒子季承。我隔空感受到已逝的大先生們,他們曾在家里讀書的時光。


我想象著,在這滿屋子書的世界里,他們在燈下讀書、寫作的夜晚。那些時光,他們的文字為這個世界點亮了一盞盞燈,照亮了人們心里一個個有了光的世界。


而我,被一個個書屋里的光亮,引導著前行,“只爭朝夕,不負韶華”……


作者簡介:汪彤,中國作家協(xié)會會員,魯迅文學院第33屆高研班學員,中國散文學會理事,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,中國著作家協(xié)會會員、甘肅省評論家協(xié)會會員。作品發(fā)表于《人民文學》《天津文學》《芳草》《飛天》《紅豆》《文藝報》《光明日報》等省內外雜志刊物,出版散文集《心若琴弦》《人的美麗是心底的明媚》。獲第五屆冰心散文獎;獲甘肅省第四、五、六屆黃河文學獎;入選2014、2015、2016、2017、2018年中國散文排行榜。